临江仙夜归临皋翻译(临江仙夜归临皋翻译赏析)

夜饮东坡醒复醉,归来仿佛三更。家童鼻息已雷鸣。敲门都不应,倚杖听江声。

长恨此身非我有,何时忘却营营?夜阑风静縠纹平。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。

【注释】

临皋:即临皋亭,苏轼自元丰三年(1080年)五月后,与家眷共居于此。

东坡:在黄州东门外,原是荒地,约数十亩,苏轼予以垦殖,并取名为东坡。元丰五年(1082)春,他在东坡构筑雪堂,但家属仍住在临皋亭,因此常往来于雪堂和临皋之间。

“家童”句:形容僮仆早已熟睡。家童,家里的僮仆。鼻息,睡着时的鼾声。

此身非我有:语出《庄子·知北游》,谓自己不能主宰自身。

营营:周旋、忙碌,内心躁急之状,指为世俗名利而奔忙。《庄子·庚桑楚》云:“全汝形,抱汝生,无使汝思虑营营。”

縠纹:江波微澜,平如皱纱。縠,有皱纹的纱。

“小舟”二句:说想就此乘小舟遁入江海,以尽余年。

【评析】

这首词作于苏轼被贬黄州(今湖北黄冈)的第三年,即宋神宗元丰五年(1082年)九月。元丰三年(1080年),苏轼因乌台诗案,被贬黄州。这场莫须有的文字狱让他险些丧命,劫后余生,内心是忿懑而痛苦的。在黄州,他是戴罪之身没有俸禄,生活拮据,还要遭人看管。但他没有被痛苦压倒,他在困顿之中看透生命的无常,有时布衣芒屩,出入于阡陌之上,有时月夜泛舟,放浪于山水之间,表现出一种超人的旷达,一种不以世事萦怀的恬淡精神。某个深秋之夜,他在东坡雪堂开怀畅饮,醉后返回临皋亭住所后,写下这首《临江仙》。

词的上阕写夜饮醉归,家僮已睡,只得立在门外,静听涛声。“夜饮东坡醒复醉”,一开始就点明了夜饮的地点和醉酒的程度。这里的“东坡”并非人名,而是指黄州城东门外的一块坡地。醉而复醒,醒而复醉,一个人心中一定是有难以言诉的委屈才会这样借酒浇愁,我们可以体会到他内心难以解脱的苦闷和抑郁。“归来仿佛三更”,当他回到临皋亭寓所时,已经很晚了,“仿佛”二字,传神地刻画出了他醉眼蒙眬的神态。“家童鼻息已雷鸣。敲门都不应,倚杖听江声。”夜色已深,家童早已沉睡,发出雷鸣般的鼾声。他听到家童的鼾声,家童却听不到他的敲门声,形象地描绘出一个醉鬼主人被家童关在门外的窘境,风趣逗人。面对这样的情景,他表现出的是一个长者的宽容慈祥,他没有责怪谁,而是索性坐下来聆听江边的潮水声。至此,一个风神潇洒的人物形象,一位襟怀旷达遗世独立的幽人跃然纸上,他所‬表现出的是一种达观的人生态度,一种超旷的精神世界,一种独特的个性和真情。

词的下阙写万籁俱寂,江涛之声引起思绪万千。他慨然长叹道:“长恨此身非我有,何时忘却营营?”此问,源出《庄子》。在庄子虚构的一段对话中,舜帝问丞说:“道可以获得和拥有吗?”丞反问道:“你的身体都不是你自己所有的,你怎么能拥有道呢?”舜说:“我的身体非我所有,那归谁所有呢?”丞说:“这是天地所委付的形体。生命非你所有,乃是天地所委付的和气;性命非你所有,乃是天地所委付的自然;子孙非你所有,乃是天地所委付的蜕变。你的行动、居留、饮食,都不是自己控制的,乃是天地间气的运动,又怎能够获得和拥有呢!”苏轼的“此身非我有”与庄子的“此身非我有”不同。苏轼是被俗务牵扯,被命运安排,这是当下他对人生的思索和感叹,他一生宦海沉浮,总是身不由己,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,什么时候才能够彻底放下身心,不再为功名利禄而劳苦奔波呢?“长恨”揭示了他内心对官场生活的极度厌倦,以及对自由美好生活的向往。“何时”表示他其实还是很难真正忘却功名前程。他向往归隐山林的自由生活,但是又放不下国家百姓,这正是他内心苦闷的根源。

他静夜沉思,豁然有悟,既然自己无法掌握命运,何不忘却‬烦恼,将自己置身于这江上清风和山间明月之中,让‬自己有限的生命融化在这无限‬静谧美好的大自然里‬。天地之间,物各有主,惟江山风月无常主,闲者便是主人。为功利而奔竞的忙人,其实是功利的奴仆。侣虾而友麋鹿的闲人,却是江山的主人。一句“夜阑风静彀纹平”,描写的何止是江面的平静呀,其实也是词人内心的平静。他已经从内心的苦闷中解脱出来,转而去追求自由宁静的生活。君子“达则兼济天下,穷则独善其身”,他在政治上受到沉重打击之后,思想由入世转向出世,追求一种精神自由、合乎自然的人生目标。“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”,趁此良辰美景,驾一叶扁舟,随波流逝,从此与纷繁的尘嚣诀别,徜徉于山水间,自由自在。

他这乘舟而去、浪迹江海的愿望,不过是一时寻求解脱的心声流露,没想到却引起了人们的误会,他们以为这个谪居的罪人真的逃走了。据说,第二天一早这首词就传遍了黄州,人们都在传说苏轼昨夜酒醉后挂冠乘舟远游了。消息传到黄州太守耳朵里,太守十分惊惧,因为他奉命看管苏轼不得越出他的辖区。若是苏轼逃走了,那他也吃不了兜着走,于是他马上赶去临皋亭,结果却发现苏轼正在家中呼呼大睡,鼾声如雷。

若是有一颗追求名利的心,纵使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,一样会被俗务缠身。苏轼的伟大之处就在于,他将理想和现实分得清清楚楚,用出世的态度做人,用入世的态度做事,用傲然的心态为自己营造了一个超脱、旷达的精神家园。他已从纷扰的尘世中走出,不再拘泥于名利,而是去追求一种精神自由和灵魂解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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